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嬴政名為秦王,實則囚徒。真正的內政大權,都掌握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。要打動嬴政,必須用未來的遠景來誘惑他,麻醉他,使他暫時從鬱鬱的現狀中解脫出來。

  一步。
  兩步。
  三步。
  李斯的雙腳踩在宮殿堅硬的石磚,卻仿似踏在雲彩之上,凌空高蹈,步步驚魂。李斯低著頭,幾乎不敢去看秦王。
  在他的喉間,泛起某種年輕而青澀的情感,讓他眼眶濕潤,感動莫名。他即將面對的,彷彿不是一個王座上的少年,而是他相思多年的夢中情人。

  李斯跨入宮殿的門檻,往前行了三步,便停了下來,沈默著向上望去。
  世間有一種膜拜,叫五體投地。
  世間有一種距離,叫遙不可及。
  但見秦王嬴政獨自坐於空曠的宮殿高處,似在沉思。他修長的手指,撫摩著一柄青銅長劍。他還不到能佩劍的年紀,鋒利的長劍,既是他的圖騰,也是他的禁忌。
  在嬴政稜角分明的臉龐,有傷感流淌其上。莫非是方才雪中梅花的淒豔之美,還在佔據著他的思緒,激起他的憂鬱?
  秦王嬴政沉浸在自身的孤獨之中,並未注意到李斯的闖入。
  當他發現李斯的存在時,卻也不顯驚奇,更沒有驚慌失措,大聲呼喊侍衛們前來護駕。在他的年紀,他鎮靜得可怕。只有見慣大場面的人,才能臨危不亂。嬴政不用見慣大場面,他就是大場面。
  嬴政以前從未見過李斯,他略帶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突兀的陌生人。李斯遠遠站著,看上去謙恭有禮,並無敵意。
  嬴政問道:「你是何人?未得傳召,為何至此?」
  嬴政的聲音很是親切,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愛心,彷彿只要李斯說自己是走迷了路,他還會手牽手地將李斯領出去。
  李斯道:「臣李斯擅闖宮殿,自知死罪,然為大秦社稷之故,不敢不剖心陳詞於吾王。願吾王聽之。」
  嬴政見李斯儀表非凡,當是胸懷智謀之人,便招招手,道:「上前。」
  李斯卻並不即刻上殿。李斯道:「吾王宅心仁厚,初見臣而無半點疑心,許臣近窺天顏,咫尺奏事。臣卻不敢不自明行跡,而後方能進言。臣惟有一片愛主之心,絕無絲毫害主之意。」說完,李斯徐徐解衣,直至赤裸,示以身無兇器。
  眼前的這一幕,秦王嬴政大概永遠也無法從心中抹去。
  一個男人,為了取信於他,不惜光著身子,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,以白雪和紅梅為背景,眼中噙著真誠的熱淚,在寒風中紋絲不動。
  嬴政不習慣看著男人的裸體,靦腆地一笑,道:「先生起就衣,前言事!」
  李斯神色不改,一件件地穿回衣服。
  他知道,他這一非常舉動,已經將秦王嬴政打動。
  李斯上殿,秦王嬴政許其對坐,問道:「先生何以教寡人?」
  秦王嬴政的話一落音,標誌著李斯的面試已經正式開始。
  這似乎是一次自由命題、自由發揮的面試,你要說什麼都可以。然而李斯卻不這麼認為。他必須迴避秦王嬴政的心理禁區。
  嬴政這少年,孤獨而憂傷。他十三歲便沒了父親,母親又遠在雍城,長遠不得見面。在偌大的咸陽,他的都城,他居然舉目無親。他不僅要忍受孤獨,更要忍受有關他是呂不韋私生子的謠言帶給他的恥辱。
  他名為秦王,實則囚徒。真正的內政大權,都掌握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。因此,內事不可言,言則徒增其憤怒。
  要打動嬴政,必須用未來的遠景來誘惑他,麻醉他,使他暫時從鬱鬱的現狀中解脫出來。如此,則當言外事也。
  於是,李斯深吸了一口氣,像馬丁路德 金那樣,飽含深情地說出一句:「I have a dream(我有一個夢想)……」
  「講中文,Please。」嬴政將李斯的話打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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