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01.
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,時勳打完了工,跟大學系上的幾個同學找一間小酒吧喝了兩杯。他的酒量是一行人裡面最差的,喝沒幾杯就感覺腳下虛浮,有了醉意。
他租住的地方距離小酒吧很近,最要好的哥們駱譽得負責送同來的女孩子回家,再三確認他能自己回去之後,駱譽就跟其他同學結伴離去。
夜裡有點冷,張嘴呵出的氣體變成一團團白霧。路上冷冷清清,沒幾個行人,壞掉的路燈忽明忽暗,閃爍著青青白白的光線。
時勳醉眼惺忪,雙眼被燈光閃得發花,恍惚間似乎見到眼前出現幾道黑影,隨著路燈光閃爍。
他沒放在心上,權當是喝醉了犯糊塗看到的幻影。勉強集中精神,繼續踏著歪歪扭扭的腳步,閃動不止的路燈光將他高挑的身形拉出很長很長的影子。
好不容易返回租住的單身公寓,一口氣爬上三樓,醉酒的身體不聽使喚,忽然有點腿軟,沒看清楚面前的情形,不小心於轉角處撞上三樓的鄰居。
時勳踉蹌著穩住腳,低頭說了聲抱歉,再抬腿往他住的五樓爬。
被撞的男人悶不吭聲,穿著一件染了汙漬的衣服,木然地呆立原地,用略顯蒼白的臉和無神的眼,目送他爬樓梯的背影遠去。
回到家門前,開鎖進門,放鬆了神經,時勳噗一聲跌入自己的被窩。腦中的麻痺感非但沒有褪去,反而有變本加厲的傾向。頭昏腦脹的他沒兩秒便放棄掙扎,呈大字形趴在床上睡了過去。
迷迷濛濛的睡眠裡,似乎做了一個不清不楚的夢,聽到指甲搔抓物體的聲音,還聽見咚咚的敲打聲。
那聲音很沉,很響,一聲一聲,節奏規律。
隔天一早,時勳醒過來,頭痛不說,身體也很不舒服,估計是昨天喝得太急,酒精上腦太快。睜著惺忪朦朧的眼去洗了把臉,鏡子裡的帥氣容顏是反常的蒼白。對著自己的臉用力潑了好幾下冷水,接著洗了個澡,這才清醒了一點。
洗完了澡,他整理著換下來的髒衣服,發現昨天穿的那件白色長袖T恤的肩膀處,沾上了一些深紫色汙漬。
他叱了一聲,心說倒霉,想必是喝醉之後不小心沾上的,希望不要洗不掉才好。這件衣服是他的青梅竹馬嘉軒送的,他很珍惜,只捨得穿了那麼幾次,衣況還相當新,洗不掉就太可惜了。
把衣服裝好,出門送去洗衣店,而後匆匆搭巴士趕往學校。第一堂是姜教授的課,老頭子相當嚴厲,遲到的話,怕是要吃苦頭。
下了車,時勳一路狂奔進教室,上課鐘響剛結束就刷一聲坐到了駱譽身邊,抹了一把冷汗。幸好姜教授還沒進教室,成功達陣!
時勳和駱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。時勳的祖母是俄國人,所以他的五官長得比一般人更深邃立體一些,黑瞳黑髮,臉龐稜角分明,十分搶眼,經常有女孩子盯著他的臉出神。駱譽則是與他完全相反的類型,溫潤陽光,眉目清秀俊朗,看著斯斯文文,很有書卷味道。一頭染淺的褐色短髮簡單乾淨,腦後偏偏用暗青色繩子繫著一小束長髮。雖然已有穩定交往的女朋友,由於性格好、成績好,在女同學之間仍有很高的人氣。
聽說駱譽那一束髮是為了許願而留,時勳因此取笑過他幾次,說他留長髮的動機很少女。
除了那束長髮,駱譽手上還綁著一條古風味道濃厚的紅色結繩手鍊,脖子上用紅線掛著一塊圓形的龍紋血玉髓,據說是他過世多年的爸媽留下的遺物。
時勳和駱譽是在唸小學時認識的,後者是外地搬來的轉學生,小小的臉蛋總是掛著溫吞的笑容,給人一種很好欺負的感覺。正因為這樣,好幾次被孩子群中的小霸王欺負。有一次讓人欺負得太狠了,時勳和嘉軒看不過去,主動跳出來護著駱譽,和那小霸王打了一架。那之後,他們三個就成了焦不離孟的死黨,直至如今。
時勳個性散漫,駱譽卻是凡事認真努力的優等生。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,混在一起卻很能互補。
一晃眼,時光荏苒,他們都習慣了有對方陪在自己身邊,就像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「怎麼了?看起來臉色很差啊!昨天讓你不要猛灌酒,你就不聽,小心喝到掛!」駱譽取笑好友兩句,隨即轉口問道:「姜教授交代今天要做的小組報告發表,你準備好了嗎?」
「啊?什麼發表?」時勳一臉萎靡地問。
「之前做的『網路發達對經濟造成的影響』,今天各個小組都要輪流發表,你是我們這一組的代表耶!」駱譽皺眉,拍了他的腦袋一下,「你不是真的都忘光了吧?」
每回時勳粗心大意忘記事情,駱譽和嘉軒都得扛起提醒他的重任。
他並不是沒腦子的蠢蛋,只是為人比較大而化之,又不喜歡沉悶的、偏向靜態的活動。對於自己沒興趣的事,特別容易丟三落四。可想而知,課業成績從來不是頂好,幸好還算過得去。又因四肢發達,是校內校外各項運動比賽的常勝軍。
頭腦渾沌的常勝軍拍了拍前額,他還真是徹底忘記了準備今天的小組報告,「怎麼辦?我真給忘了!要不,阿譽你上,成不成?」
「想得美,分配工作的時候就說好了,這是你的任務。」駱譽態度堅決,不幹!死也不幹!非得讓這沒心沒肺的小子狠狠受一次教訓,否則不會學乖。哼,大不了先讓他受罰,自己再出來收拾爛攤子。
「各位同學,姜教授通知你們到視聽教室去,今天在那邊上課。」
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助教走進教室宣佈消息,語畢,學生們陸續動起來,拎著書包課本往視聽教室移動。
駱譽站起身,抓著一疊報告,砸在時勳的腦袋上,巴不得這樣就能把內容全印入他的腦子,「資料給你,趕快讀一遍,待會兒我和嘉軒去跟大家商量商量,看今天能不能排在最後一組上台。趕死趕活才把這份報告給做出來,你可別讓我們敗在最後關頭。」
「好啦好啦,知道了。」
前往視聽教室途中,走在最後的時勳感覺到一股異樣,似乎有道視線黏在自己背後。狐疑地回過頭去,身後什麼人也沒有。
難道是睡眠不足引起的神經過敏?
察覺到他的異狀,駱譽歪著腦袋詢問:「怎麼啦?」
「哦,沒什麼……」
找了個合理的解釋,心頭卻隱隱漫起一種甩不掉的不安。他把這歸咎於忘了準備報告,沒有細想。
好不容易熬過小組報告發表,時勳又感到後腦刺刺的,十分不舒服。一聽下課鐘響,他立即離開教室,頭也不回地往學校大門去,決定翹掉之後的課,回家好好睡一覺。
「時勳,下午還有課啊!」
聽見駱譽在背後呼喚,他只是胡亂揮了一下手,頭都沒回,「我不太舒服,回去補眠,晚上還得打工呢!」
聽他那麼回答,駱譽無奈地聳肩。相識多年,自然知道時勳這小子就是如此,尤其是上了大學後,對課業更加不熱衷,各門科目都只求及格就好。也因為家裡的經濟不算太寬裕,平時吃喝玩樂的錢,包含學費,都得靠他自個兒來賺,比起成績單上的分數高低,當然還是打工的薪水多寡更重要。
這傢伙翹課也算平常事了,駱譽嘆了口氣,回教室讓死黨嘉軒多準備一份筆記。時勳就是吃定了嘉軒那傻妞一定會幫忙,所以肆無忌憚。
時勳回到家,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,甚至有些想吐。抓起手機設定好鬧鈴,和衣躺倒,閉上雙眼,只盼望睡醒之後能夠舒服一些。
極度困乏的他,沒注意到窗邊的電腦桌下有一雙若隱若現的小腿與腳掌,皮膚蒼白,形狀